春暖花开时，我喜欢在渭水堤岸慢跑。今天也不例外，刚完成月末报表的最后一组数字，表格里的数字似乎沿着神经末梢爬进血管，不由得血压上升两鬓刺痛，我揉着发涩的眼角合上电脑，踏出办公楼那一刻，像片被数据浸透的海棠叶，急需回到泥土里重新生根。

春风裹着凉意，却已裹不住万物生长的气息，放眼望去春风又绿渭水两岸。今天没有做放松动作就开跑，延着小道上的树影一步一步颠，那些被关进Excel表格的数字们，此刻都化作掠过耳际的风。五百米拐弯处遇见支流交汇的浅湾，成群野鸭掠过水面，翅膀扇起的风带着潮湿的腥甜。呼吸开始有了节奏，泥土的芬芳从脚底漫上来，混着青草汁液的气息，运动手表“滴”一声，提示“你已完成一公里”。远处忽然涌来大片二月兰，整片花田如被无形的梭子牵引，荡起一波接一波的淡紫涟漪，没有桃李的娇矜，迎春的喧闹，只以沉默的群舞犹自嗨，也许她的美，本就属于无需被观赏的生命。我放慢脚步，看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无数个太阳光，那是今天第三次核对月度数据时发现的异常值，像根细小的鱼刺卡在喉咙，试着用规律的脚步声盖过脑内反复回响的核算公式，心里默念：“好好跑步，坚持就是胜利”。
    三公里时暮色转浓，西边天空亮起橘色晚霞。河对岸的写字楼一格接一格亮起了灯火，像排列整齐的数据矩阵。连帽衫后背已洇出汗渍，我的影子被拉长又缩短，如同下午那张未保存的利润折线图。体力慢慢下降，脚步变得沉重，缩小步幅，尽量保持步频。统计报表里的数据，在摆臂的幅度间转化成某种韵律，慢慢的呼吸重新找到了节奏，此刻吹过耳际的风是真实的，裹挟着泥土的腥气，深吸一口，从头到脚感到全身通透。突然想起刚上班时老科长说的话：“咱们这行得学会和数字跳探戈，该进的时候较真，该退的时候释怀”。

最后一公里，轻松抵达。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，像键盘上滚落的句号，带走了后颈僵硬的酸痛，办公室蜷缩了八小时的脊椎，此刻舒展又笔直。统计人特有的执着仍在作祟：数着脚步计算配速，默念呼吸频率保持节奏。奇妙的是，当数字真正回归身体本能，它们不再是困住思维的囚笼，反而成了通向自由的密码。手表显示6.06公里时按下结束键，我蹲下来喘息，休息片刻后做拉伸放松。

当我用脚步丈量渭水堤岸的每一寸土地时，那些可爱的数字在汗水中获得弹性与温度，数着路灯往回走，在小区门房取快递时电视里正重播白天的财经新闻，滚动字幕上的GDP增速数字突然变得生动起来，此刻，每个百分比与人间烟火共享心跳频率。